印度建築－齋浦爾．風之宮殿

眺望人與城市/齋浦爾

鮮少跟朋友提及，長年以定焦28mm鏡頭拍攝建築的我，對於拍攝人物這事，就像是自己被拍攝一樣，在僵化的姿勢與笑容中、至快門按下的倒數時間裡，是感到不安、也不自在的。尤其，在陌生國度裡，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困擾，我的相機與人，一直都是保持距離的。

這一天，走在號稱粉紅城市的齋浦爾（Jaipur）街道上，不斷穿梭在牛、馬、大象、羊、鴿子、與餵食的人、弄蛇的人、人力車、嘟嘟車與巴士之間，幸好，這裡有長達1.8公里、約2公尺深的騎樓，阻隔了大量的直射光源，讓商家們擁有適度的光線及溫度，擁擠的人潮可以與車分道、盡情地在商店消費。至於我，則多了個得以喘息、欣賞街頭萬象的場所。

一路上，走過了Chandpol Bazar後，就在Tripolia Bazar北側較少人消費的騎樓下休息，坐在賣雞蛋店家旁的小階梯上，我時而抓抓頭髮、時而左顧右盼，一下子裝模作樣地拍攝對街的烤雞攤、一下子又對著老人上方的天花板對著焦，但這樣拙劣的糗態一下子就被老人看穿，他揮了揮手叫我過去，指著我的相機『No English，但是幫我拍張照片吧！』老人這樣說。

穿著白長袍的他應該是穆斯林教徒。不知怎的，帶著偏執印象的自己，在這國度遭遇到的穆斯林教徒，反而是保持著清潔的面容、安靜的性格及低調、友善的態度，與印象中的殺手大逕相庭，至於，誰的輪廓比較像恐怖份子？就任人解讀了。老人，年紀和我阿公差不多，動作緩慢優雅，態度也相當慈祥，坐在長年習慣的位置與紅色塑膠椅上，鏡頭前擺弄著動作、不疾不徐地、表情從容有自信，也間接安撫著不安、在鏡頭後的我，調整著呼吸與光圈、在思緒之間按下了快門。

儘管，傳統相機無法預覽，老人亦是不在乎，在離開之際，握著我的手、給了我安定的笑容。而我內心想的是，雖然因為這趟任性的印度旅行，讓自己丟了工作，雖然，一路接受著文化衝擊，卻也讓自己在路途上找到最重要的、人與人之間微妙的信任關係與感情。之後，走在Tripolia Bazar路上的我步伐輕快了許多，一下子，相機鏡頭的焦距，由老人到騎樓、再到路上的嘟嘟車與鴿子，一路東行、延伸到Galtaji山頭，然後，再俯視整個齋浦爾城市，與遠方。這時的自己，腦袋裡就像是一片海，不斷吸收、也自問自答著。

位　　置：Jaipur / In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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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紗麗之下/風之宮殿

長途旅行中，為了自己的安危及所攜帶的龐大生活費，有時必須藉著一些方式保護自己或是提高安全率。我使用的方式是，每當抵達到一個新城市時，每日在街道上，試著和陌生人打招呼、製造熟悉與信任感，在這裡，當你和友善印度朋友共處時，他通常是可以幫你免除一些無謂騷擾的。

在Jaipur這個城市裡，Hawa Mahal算是最著名的古蹟之一了，第一次來到這裡，看著上百個窗戶時，札實地在內心交戰著，實在是不知該怎麼畫才好，在當下，決定坐在路旁的階梯上，喝口水，什麼事也不打算做的，看看從遊覽車上下來的各國旅客，看看路過的繁忙車輛，與阻礙車輛、在街上大搖大擺的大象。

等到靈光來臨之際，就開始動起了廉價、一支才10盧比（約台幣5元）的水性筆，從建築物的外觀打著草稿與輪廓的定點，接著，一筆一劃地，二橫二豎地形成一口窗，一個弧接著另外一個形成陽台花邊，就這樣從下而上，一落一落地畫起，二個小時後，漸漸地形成一道牆，也因此吸引了一旁的小販靠過來指指點點，習慣了用數位相機快速擷取記憶的觀光客，也好奇地來看這個笨拙的回憶記錄模式，與浪費時光的傻子。

我是在這當時認識杰度這個人的，他是在一旁販售紗麗給觀光客的攤販，原本他也盡責地向我推銷著，後來知道我只是個窮旅人、彼此沒有利害關係的時候，我們就利用觀光團離開的空檔聊天，私下的他誠懇許多，儘管我們的語言不通（在這裡，No Hindi、No English的我，本質上比較接近文盲了），接下來的幾天，只要我不知去哪的時候，總會走好幾公里的路過來找他，也許是現在畫畫的人少了，他對我在他攤子旁所畫的描圖感到好奇，在我請他在圖紙上寫下他名字的時候，他更是訝異，於是在根本沒人要買他店裡的紗麗之後，我們下流地開著玩笑與試著兜售這也沒人要的亂畫，直到要離開這城市的當天，才跟杰度擊個掌、擁抱與並互道珍重。

儘管，我們知道在這龐大的世界裡，再次見面的機會，是微乎其為了。在當前，網路盛行、數位手機的問世及知識媒體爆炸的年代，人與人之間、人與環境之間的關係，看似毫無距離，其實卻是漸行漸遠，我背馳了穩定的工作與傳統社會的期待，選擇了到神秘國度的旅行，其實只是患了對淳樸年代嚴重的鄉愁，想在路途中，重新找回人與人之間的密切的信任關係罷了。

案　　名：Hawa Mahal
設 計 者：Lal Chand Ustad
竣工年份：1799
位　　置：Jaipur / In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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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練習/畫一棵樹

這麼多年來，每當處於困境的時候，自己總是像慣犯一般、跳脫生活去旅行，或是畫一張再平凡也不過的畫，來轉移自己的心境。我總是假裝上帝有交代一件任務，?這輩子你只要把一棵樹畫好就行了?。

素描之於我，不是一項專長，與靜物比較之下，人物與樹是令自己畏懼的事，因為人物畫著重筆觸及擬態，而如何適當表達出成千上萬的樹葉，更是讓自己頭皮發麻的一件事。在捷浦爾（Jaipur）這個城市生活時，每當過了炎熱的下午三點，我總是習慣走到旅社附近、在路旁搭設的雜貨舖，找Sohu先生聊天，他專門賣Chai（印度奶茶），附帶也賣著香菸、口香糖、餅乾、小包的洗髮精等雜貨，教育程度不高的他和我一樣英文不好，意外地變成了我們的共通點，我們總是比手畫腳地聊天，有時，坐在一旁的板凳、石板或是沙拉油筒上，我就開始學習著素描。

啜飲著Sohu幫我煮好的Chai，開始擬描樹的型態，由樹冠的形狀、樹幹的比例、樹葉是稀疏還是密集？開始觀察，到枝幹的生長特徵及樹葉的層次，再適度表達樹幹及葉群下的陰影。通常在畫到一半的時候，總會問一旁圍觀的印度路人?你覺得如何？?，他們通常都會為你補充一些自己沒觀察到的事物及意見，也因為這個小小舉動，增加他們的參與感後，才會確保自己在街頭的安全性。一邊畫著、一邊喝著，一不小心讓Chai灑到了畫冊，濃郁的奶茶在畫紙上竟然呈現最接近現實的顏色，在捨不得擦拭的狀況下，我在污漬的地方畫上印度人最常用來盛裝奶茶的玻璃杯，並且把一旁的白色矮房子及柵欄給畫了進去，於是，一棵樹不再只是一顆喬木，而變成我在這城市最濃郁的回味。

2016年的這一趟長途旅行中，無法讓人理解的是內心產生的衝擊，在異文化中的適應，與戰戰兢兢的街頭中，我開始進行一項對自己的課題?去面對你最討厭的事物?，是的，去一個你最怕的國家，去畫一個自認為很難畫的東西，用手抓食有衛生疑慮的食物，去和表情冷漠的售票員說話，和刻薄的飯店經理談判。去選擇你發誓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去的公司、過著讓你最痛苦不已的操勞生活，在老闆要罵你之前、主動承認自己並不完美，挑戰最需要負責的職位，與，和不愛你的人說再見！

Jaipur齋浦爾


Hawa Mahal風之宮殿


Profile
蘇瑞卿（筆名：蘇愷），1978年生，高雄人，正修工專畢業 。曾任職於黃聲遠建築師事務所、宗邁建築師事務所等。目前為麗村建設工務主任。過去曾於工作空檔期間，至新加坡、馬來西亞、香港、大陸、等地從事以建築為目地的自助參訪旅行，腦袋裡時常有著『以經歷取代學歷，以視野代替財富』這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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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攝影：蘇瑞卿
編　　輯：王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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