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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上受到高度評價的日本建築家/五十嵐太郎

By 欣建築2018/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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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日本建築熱潮
二○一六年的十二月,我造訪了台中國家歌劇院。雖然當天並沒有任何公演的節目,但除了有餐飲與商店進駐的一樓、五樓與屋頂花園對外開放之外,演藝廳的前廳也接受自由參訪見學,因此吸引了大量的來館者,相當熱鬧。由於也有團體客的人潮,想必是從台灣各地前來拜訪朝聖的吧。這是以極度嶄新的設計手法、在建築界成為話題的重大建築案。所有的內牆都是以三次元的曲面連續構成的結構體,相較於基於直線所構成的建築,更像生物體內的器官,或帶有未來感的洞窟一般。只是,全體的外形是長方體,外牆的部分很乾脆地作切斷處理。因此整個斷面宛如被剝開,而得以清楚看見反覆著膨脹與收縮、由葫蘆型的空間所籠絡交纏的形式。自從電腦在一九九○年代被導入設計以來,經常有這類柔軟而流暢的空間構思,但藉由貫徹獨特的幾何學規則,並以這麼大規模的三次元曲面實現出來的建築,可能還是第一次。這對於建築的歷史,無疑是個劃時代的重大事件。

>延伸講座:謝宗哲/席捲世界的日本建築家群像



台中國家歌劇院的設計者,是於二○○五年國際競圖中獲勝的日本建築家伊東豊雄。筆者在這裡開幕之前,曾二度造訪這個因為超高難度工程而導致長期抗戰的工地現場,進行內裝期間也來過一次,從頭到尾總共拜訪了三次之多。雖然當初這裡是什麼都沒有的新重劃區,但開發商看好這棟極具話題性的歌劇院將會誕生,而在周遭啟動一連串的開發,在台中國家歌劇院正式完工之前,就陸續林立了高層住宅,早在正式開幕之前,就有許多人光是為了看外觀而聚集在這裡。毫無疑問的,它將成為嶄新的地標,並化身為具有強烈設計風格的觀光名所。然而,在我確認好幾本日本所販賣的台灣觀光導覽書時,台中的部分完全沒介紹這棟建築。此外,在台中,還有安藤忠雄設計的亞洲大學美術館(2013)與渡邊誠設計的戶外劇場等,導覽書一樣沒有任何的記載與描述。相對於日本的運動選手在海外活躍,馬上就會有新聞露出與報導擴散,建築家在海外的工作與成就,恐怕普遍未受到重視,而幾乎未能為國人(日本國民)所知。

伊東在有著彎曲管柱貫通的仙台媒體中心(2000)等作品中,雖然已經開拓出全新建築創作的地平,但在他的職業生涯裡,台中國家歌劇院(2015)應該是接下來最重要的作品了吧。他在台灣還有其他完工落成的作品,包括二○一三年設計的台北文創大樓、台灣大學社會科學院館,以及台北世界貿易中心廣場等。台北文創大樓是松山菸廠一帶包含運動場及文化中心之再開發案的核心之要。台灣大學社會科學院館中的圖書館空間尤其優異。在約莫五十公尺見方的平面裡,宛如白蓮葉子般的柱子呈現不規則的並列,從天花板的縫隙中會有光線漏進室內,給人一種彷彿是書本森林的印象。由藤江和子所設計的細長蜿蜒書架,與柱列群交纏籠絡。此外,比這些計畫更早先執行的,還有他在台灣高雄所設計的那座對自然環境開放、擁有獨特造型的高雄世運主場館(2009)。由於新國立競技場競圖未能優勝獲選,因此這座體育館將是伊東最大規模的作品。

若前往台灣的書店逛逛,除了能在架上發現數量可觀的日本漫畫之外,也可以在建築叢書的角落裡,見到相當數量的日本建築書被翻譯出版,包括筆者的著作。並不只是一兩冊而已,而是數不清的程度。日本建築家的演講與展覽會也不少。藤森照信就在台灣設計建造了好幾個茶室。此外,比較容易看到的建築案,像是作為台灣門戶入口的桃園國際機場改造案,便是由團紀彥所設計。台灣高速鐵路的新竹站前則有一棟由原廣司所設計的十八層樓、方塊式的高層複合設施。日本年輕建築家也受到相當熱烈的矚目。在台灣,從一九九○年代開始,留學美國歸來的建築家們以後現代主義的設計牽引了當代建築的發展,其顛峰之作就是由李祖原設計、在完工當時贏得世界第一高樓殊榮的台北101(2004)。然而,進入二十一世紀後,台灣建築界卻掀起了日本熱潮。台灣人稱愛好日本文化的人為哈日族;在建築界也有同樣的狀況。相對於韓國於一九九五年將舊朝鮮總督府加以解體,在台灣,除了目前仍在使用的台灣總督府(1919)之外,日本統治時期的近代建築也都獲得良好保存。若想到在橫濱與東京,同時代的建物幾乎都已一一拆毀而沒能夠留下來這件事,甚至令人感嘆這些近代建築在台灣還遠比在日本受到珍惜。當然,保存這類令人懷念的建築,對於觀光也能發揮極大的功效。


另外,也有在台灣經營事務所的日本建築家。由豊田啟介率領的NOIZ ARCHITECTS,就以台灣與日本作為據點從事建築創作。他的特色是,作品融合了於安藤忠雄事務所鍛鍊出來的手上設計功夫,以及留學美國所獲得的電腦技術。在由村上隆舉辦的TLC文化沙龍展覽會中,他藉由morphing(影像變形)將數張著名的設計師椅持續變化下,連續長成長椅子等,就是活用參數式的3D設計,將古老的東西與嶄新的東西做折衷融合而成的室內與家具設計。台北的寒舍艾美酒店(Le Méridien Hotel)是個宛如美術館的場所,從公共空間到個別客房,大量展示年輕藝術家的作品,它的室內就是出自NOIZ ARCHITECTS之手,活用電腦組構出複雜的設計。此外,H2R Architects是由台灣與日本混合組成的團體。主要是由原本出身自OMA(大都會建築事務所)的白井昌宏與出身自Steven Holl事務所的平原英樹等人組成,在台北與東京都設立事務所,從一開始就以國際設計案為目標。

世界舞台上的日本建築家
在目前的全球化時代裡,各都市之間的競爭變得非常激烈,為了和其他城市做出差異,受人矚目的建築案就變得非常重要。例如,在台灣,為了對抗台中的伊東,台北選了OMA(台北表演藝術中心),高雄則是挑中Mecanoo(衛武營歌劇院)的新作品,即將落成問世的這兩者,都是由荷蘭建築師所設計的表演藝術中心,而日本建築家也都參與在這樣的世界舞台上。此外,尚在設計階段的案子還包括:SANAA的台中市第二文化中心(綠美圖)、隈研吾的新埔TAO、?茂的台南市美術館、平田晃久的Taipei Complex、藤本壯介的台北公寓、石上純也的金門港渡輪航站大樓(已廢標)等等,今後也都將在台灣成為話題作,接二連三完成。實際上,近年由於日本國內的建築工作減少,加上設計主導型項目的逆風實在過於強大,伊東、SANAA和年輕建築家的重要作品專案,大多數都是落腳海外。對於這些擁有世界各地設計委託案的日本建築師而言,最無法得到評價與肯定的地方,搞不好就是日本也說不定。

當然,日本人在海外做的案子也未必全是好的。因此有必要從世界級水準的角度,來省視他們究竟做出什麼樣品質的設計。回顧歷史,從十九世紀後半開始參與萬博會,是日本建築前進海外的第一步。然而,當初都是做些很老掉牙的所謂「日本」建築,例如,一八九三年的芝加哥萬國博覽會,是由久留正道製作的仿擬平等院鳳凰堂的日本館登場。雖然那成了萊特(Frank Lloyd Wright)對日本產生興趣與關心的契機,但基本上就是搔到異國風情的癢處,回應了海外對於日本的憧憬,讓大家感到開心,是那種將日本意象再現出來的日本館。就現代主義的設計來說,?倉準三在一九三七年設計的巴黎萬國博覽會日本館,就得到高度評價,甚至還獲得建築部門的大滿貫。那是以纖細柱子往上抬而帶有浮游感的構造體,以坡道連結內外動線,宛如海鼠(海參)牆般斜格子紋路的窗戶等等,雖然並不直接做出日本風格的表現,卻將日本空間本質的開放性巧妙融入現代的設計手法。此外,一九六○年代後半,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援助下,由?倉擔任設計,在泰國蓋出二十五所職業訓練學校,這個建築案是對標準化的追求與回應熱帶氣候的嘗試。

在那之後,在世界各地舉行的各屆萬博,都有代表該時代的建築家擔任日本館的設計者,亦即前川國男在布魯塞爾(1958)與紐約(1964)、蘆原義信在蒙特婁(1967)、安藤忠雄在塞維亞(1992)、?茂在漢諾瓦(2000)、北川原溫在米蘭(2015)。吉阪隆正設計的威尼斯國際建築雙年展日本館(1956),在與之並立的各國家館中,展現出與地形籠絡纏繞的獨特設計。此外,與日本相關的海外設施也有可以列舉出來的案例,例如前川國男設計的科隆東洋美術館(1976),以及由黑川紀章參與的柏林日德中心(1988)。附帶一提,?倉、前川和吉阪這三位,都是柯比意(Le Corbusier)的弟子。他們受惠於這樣的經歷,而得以接獲國際性的建築設計委託。

此外,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前,伴隨著日本前進亞洲的腳步,各種建築類型,從行政廳舍與車站,到家屋與神社,在中國、台灣、韓國等地都有龐大的建設需求。這樣的時機對於當時的建築家而言,或許成了絕佳機會,能夠嘗試那些在日本國內行不通的實驗性設計案與都市計畫。然而,今日的情境又和當時有所不同。不必然與日本有所關聯的工作內容,有時甚至是攸關該國或該都市之辨識度的計畫案,日本建築師也可憑藉優秀的設計能力,獲得參與機會。也就是說,除了當地建築師是理所當然的執行人選之外,世界各地的建築家也能成為候選人,在這種時空狀態下,日本人建築師也能透過國際競圖雀屏中選。

那麼,又該如何顯示日本人的現代建築是受到高度評價的呢?比如說,要把十七世紀興建的凡爾賽宮拿來與桂離宮相比,它們的背景也實在相差太多。法國的絕對王權與江戶時代的皇族,石造與木造,古典主義與木構分割,建築家與木匠職人,這兩者是在完全相異的脈絡下所產生的建築,拿它們來比較,本身原就不具有任何意義。然而,從現代以降,建築獲得現代主義這套共通語言,在世界上蔓延推廣的同時,也在各國有其展開的背景。基本素材方面,大致上也都統一使用鋼鐵、混凝土、玻璃等等。許多國家的社會體制都是民主主義與資本主義。包含日本在內的大多數國家,不只在大學接受同樣的建築教育,也伴隨著全球化的腳步,接受了貿易的自由化,在建構建築師資格的國際認證系統上,也有了很大的進展。也就是說,執行建築的基準是被放在同一個擂台上的。在這樣的狀況下,日本的建築家變得能夠在海外拓展他們的工作。

接下來,在序章裡,關於世界評價這部分,我將以有建築界諾貝爾獎之稱的普立茲克獎,以及因為各國參與而有建築界奧林匹克之稱的威尼斯國際建築雙年展為線索,首先針對目前的大致狀況做出概觀。此外,也會看看日本建築家透過國際競圖而成為世界高知名度美術館設計者的幾個重要案例,包括羅浮宮美術館與MoMA等。


普立茲克建築獎的連續獲獎
近年來,日本建築家連續獲得普立茲克建築獎的殊榮。二○一四年是以紙建築聞名的?茂,二○一三年是伊東豊雄,二○一○年則由建築團體SANAA(妹島和世+西澤立衛)獲獎。當然,普立茲克獎的得獎者並不單以亞洲建築師為對象,而是從全世界挑選。這個獎是由凱悅(Hyatt)財團於一九七九年創設,基本上是每年選出一位建築家。過去得過這個獎的除了設計雪梨歌劇院的約翰?烏眾(Jørn Utzon)之外,還有法蘭克?蓋瑞(Frank Gehry)、雷姆?庫哈斯(Rem Koolhaas),以及因為設計新國立競技場而受矚目的札哈?哈蒂(Zaha Hadid)等。此外,這個獎並未只是一味增加獲獎者人數的浮濫,而是一直擁有從世界各地選出最高峰建築師的實績。因此,當日本人獲得普立茲克建築獎時,就連一般的新聞也會加以報導。

就日本建築師而言,最初得獎的是一九八七年的丹下健三,然後是一九九三年的槙文彥,一九九五年安藤忠雄也獲得這個獎項。也就是說,日本得獎者總計有六組,若以國別計算,日本的得獎人數竟然僅次於第一名的美國。若從該獎以歐美建築師為中心的歷史來看,更可以說是一大快事。附帶一提,在最初十年裡,美國建築家就佔了五位。但一九八九年之後的二十五年間,卻只有三人。另一方面,日本人從二○一○年以後的短短五年內,就接連有三組獲獎,可以看出得獎的密集程度。此外,SANAA是牽引著日本建築從現代主義走到後現代的丹下、槙和安藤的下一個世代,尤其是西澤,獲獎時只有四十幾歲,是普立茲克建築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獲獎建築家。


將日本與世界連結的丹下健三
最早的日本得獎者丹下健三(1913年出生)是什麼樣的建築家呢?他是以現代主義的設計作為基調,在這同時,也對紀念碑式的造形相當拿手,包括傳達出原子彈爆炸慘狀的廣島平和紀念資料館(1952)、東京奧運的代代木競技場(1964),以及大阪萬博的會場計畫與祭典廣場(1970)等等,從戰後復興到經濟高度成長這段期間,丹下經手設計的建築,許多都成為日本人記憶中的風景,可稱是全體國民的建築家。然後,在東京,新宿的都廳舍(1991)與台場的富士電視台總部等,都設計出地標式的建築。普立茲克獎的頒獎理由也指出,丹下設計出反映構造技術的動態空間造形,以及將現代主義與日本傳統建築相融合。

丹下最大的功績,應該是將日本現代建築的層次向上提升,展現到連外國人也能知曉的程度。自從明治時代解開江戶時代長久的鎖國狀態之後,日本一味學習西洋建築,但隨著丹下的登場,日本終於得以和西洋並駕齊驅。一九五○年代他參加國際現代建築會議(CIAM),並接受美國MIT(麻省理工學院)客座教授一職。一九六○年代起,他也在海外展開工作。雖然石油危機之後,國內的工作暫時銳減,但除了因石油得利的中東地區之外,他在美國、非洲、法國和新加坡等地,也都實現了他的建築案。真不愧是都市規模建築案與紀念碑式設計的行家。今日看來,這或許沒什麼稀奇,但他可是第一位在世界各地活動的日本建築家。正是因為丹下,才真正開拓出前進世界的道路。

查看丹下事務所的網頁,可以發現裡頭可根據不同地區檢索作品,在二○一七年三月本書於日本出版的此刻,欄目裡除了日本(一一九件)之外,還可看到亞洲(一一二件)、歐洲(二十四件)、北美(七件)和非洲(四件),由於欄目是以全球地圖的形式顯示,因此雖然目前南美與澳洲還是空白,但仍舊事先準備了這兩個區域。這樣的作品數量與其說是個人事務所的產出,還不如說實際上已具有大型設計組織的規模,並且是以亞洲為中心從事數量龐大的設計項目與專案。丹下健三雖然已在二○○五年去世,但作品數量依然呈現爆炸性成長,特別是在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回顧較早期的項目,除了一九六○年代的斯科普里(Skopie,馬其頓共和國首都)與波隆那(Bologna)的都市計畫之外,還包括台北聖心女子中學(1967)、科威特國際機場(1979)、約旦的耶爾穆克大學(Yarmouk University)(1976)、沙烏地阿拉伯大公國的皇太子宮殿(1977)與國王宮殿(1982)、明尼亞波利斯美術館(Minneapolis Art Complex)(1974)、墨西哥日本國大使館(1976)、阿爾及利亞的康斯坦丁大學女子宿舍(1975)等。原本是丹下事務所員工的谷口吉生與古市徹雄等人,就是當時這些案子的負責人,因此,教育出這些獨立後也能將世界納入視野來從事建築活動的日本建築家,這項功績也相當重大。

日本的建築家系譜
在日本,師徒關係經常誕生出優秀的建築家。從東京大學丹下研究室孕育出的建築家,包括獲得普立茲克獎的槙文彥、世界級建築家磯崎新與黑川紀章,以及率領象設計集團的富田玲子;出身自丹下事務所的則有擔任紐約MoMA增改建的谷口吉生等,可以說,丹下造就出相當多出色的建築家。在普立茲克獎審查委員的評論中,也特別指出丹下在身為理論家的同時,更是一位重要的教育者。例如,在丹下的《東京計畫1960》中,當時還是學生的磯崎新設計了其中的辦公室,黑川紀章負責交通計畫的部分。至於原廣司的研究室,則是造就出在海外展開工作的山本理顯、隈研吾、西拉康斯(Coelacanth)等建築家。然後,磯崎新事務所又培育出以Louis Vuitton店鋪設計聞名的青木淳;青木淳事務所則又出了在台北同樣設計Louis Vuitton的乾久美子。在日本就是能夠描繪出像這樣的建築家系譜。

然而,弟子的設計實在非常多樣,有洗練現代的槙、後現代的磯崎、新陳代謝的黑川、地域主義的富田、纖細設計的谷口等等。並不是複製師父的風格,而是各自擁有獨特色彩。這是因為丹下並非採One-Man作風,而是偏好團隊作業,各個專案都會讓同事及員工自由發揮。也就是說,丹下的行事風格是一方面提拔優秀同事的個性,同時對於他們的提案做出好壞判斷並加以統合。如果建築家只聚集那些光會模仿自己風格的員工,讓自己置身於設計最頂端,這樣的做法就會讓再生產的規模與廣度縮小。丹下的場所,在進行團隊合作的同時,並不會抹殺門生的個性。伊東的事務所也是以同樣的方法工作。由這樣的系譜所促成的多樣性演化,是日本建築之所以強大的原因之一。現在,丹下事務所由其兒子憲孝繼承,在新宿西口也設計出一棟極為出色而顯眼的Mode學園蠶繭大廈,讓東京出現了嶄新的地標。這棟建築物從新宿東口也能看到,據說因此吸引了很多來自外國的觀光客。

二○一六年,MoMA的建築部門舉辦了「日本建築星群展:伊東豊雄、SANAA以降」(A Japanese Constellation: Toyo Ito, SANAA, and Beyond)。在這座美術館裡舉辦以日本為焦點的建築展,可以說是劃時代的事件。特色是以伊東作為軸心,除了從他事務所出來獨立的妹島之外,還介紹了其弟子的系譜。實際的展示內容,首先是伊東從仙台媒體中心開始,到台中國家歌劇院為止的實驗性專案項目,接著展示了SANAA的作品,接下來是石上純也、藤本壯介和平田晃久並列。也就是說,發明嶄新空間形式的現代建築,它的前衛還在繼續著。在展示最後的總結牆壁上,是東日本大震災之後,由伊東提倡的「大家的家」(Home for All)計畫案,邀請各式各樣的建築家在各個受災地,設計讓人們可以聚集的場所。

這樣的師承關係意外地在世界上也是非常稀少的。所謂的Constellation,意味著星座的集合,這樣的狀況在海外變得明顯可見。在繼承融合最新技術與嶄新感性的這個品味的同時,也持續往前發展,或許這就是日本建築家的強項關鍵。只是,由於在日本展示建築的設施並不多,至今還沒有機會將這樣的現狀展示給一般大眾,真的令人感到非常遺憾。


在建築奧林匹克裡活躍的日本人
威尼斯國際建築雙年展,可說是建築界的奧林匹克競賽場所。因為作為主要會場的綠園城堡區(Girdini)如同萬國博覽會般並排著各國的常設展館,以展示內容作為競賽,優秀的國家館就能獲頒獎項。另一方面,造船廠遺址所在的軍火庫展區(Arsenale)則是回應年度展覽主題的另一個主要會場。兩個主要展區從聖馬可廣場徒步十分鐘左右即可到達。除了這兩個會場之外,其他國家或組織團體也會配合雙年展的展期,在這座城市的街頭巷尾到處租借場所,舉辦關於建築的各類展覽。另外,這項活動就如「雙年展」這個字面上的意思,是每兩年舉辦一次的盛事,由藝術展與建築展相互交替。今日,世界各地舉辦各式各樣的國際展,日本也在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有了橫濱三年展、越後妻有三年展、愛知三年展、地方藝術祭等,數量陸續增加,但威尼斯的雙年展是最古老且規模最大、最重要的國際展。

在這座世界舞台上,日本建築家也一直創造優秀的成績。由國際交流基金主辦的日本館就曾於一九九六年與二○一二年獲得金獅獎。而二○○六年藤森照信的展出成果和二○一六年年輕建築家的團體展,都因立下卓越功績而接受特別表揚,是實質的第二名。此外,在個人得獎方面,伊東豊雄、SANAA、篠原一男、石上純也都獲頒過金獅獎。也就是說,伊東學派的建築家真的很強。相較於威尼斯雙年展的藝術展已有一百二十年歷史,建築展則是於一九八○年才正式開始,包括不定期舉辦的時期在內,到現在總共舉辦了十五屆(2017 年為止)。就以國家獲得金獅獎而言,日本應是得獎數最多的吧。然而就藝術展來看,日本館從一九五二年之後總共參加了六十多年,卻從未獲得國家館的金獅獎。相較之下,一九九○年代之後才正式參加建築展的日本館,卻已兩度贏得金獅獎,無疑是一項偉大的成就吧。

成為日本年的二○一○年雙年展
二○一○年的威尼斯國際建築雙年展,或許可說是日本建築家備受全世界矚目的一年吧。首先,是由SANAA的妹島和世受邀出任這場雙年展的總策展人,除了建築展,藝術展也包括在內,這對日本人來說,都是第一次的大陣仗。至少在建築展的部分,也創下史上第一次由女性出任總策展人的新紀錄。妹島在軍械庫這個展區,大膽制定出一人一間房的展覽規則(由於展廳空間很大,通常是多位參展者共同使用展出空間),於是出現很多如同藝術展的空間裝置,呈現了令人難忘的雙年展。這一年,雖然建築家篠原一男已過世(2006),主辦單位還是根據他的生涯成就以及對他表示追悼之意,頒給了他代表終生成就的特別紀念金獅獎。此外年輕建築家石上純也,在軍械庫展區贏得企劃展示的最高獎項金獅獎。日本館則是由西澤立衛與Atelier Bow Wow展出都市住宅。如何在狹窄的土地上設計住家,是日本建築的重要主題。

贏得金獅獎的篠原,專注於住宅空間的象徵性與傳統性上的處理,對於伊東及妹島,以及包括Atelier Bow Wow在內的出身東京工業大學的建築家有很大影響。一九九○年代,他在法國的里爾也曾經設計過旅館,雖然未能實現。此外,石上的「作為空氣的建築」,是個讓審查委員們激烈討論之後,最後仍然獲頒金獅獎的問題作。這件作品由高四公尺、直徑○?九公釐的超極細纖維製的柱子並列而成的構築物。這棟幾乎看不見的究極建築,因為過度纖細,在預覽會期間因為小孩闖入而受到破壞。結果,能夠獲獎雖然成為「事件」,但這個具有高度挑戰性與實驗性的嘗試,也的確是將球給投到最遠、最接近極限的一個作品。也把宛如工藝品般講究精緻的日本現代建築的一面,做出最激烈的呈現。還有,在筆者擔任日本館策展人的二○○八年,石上將他設計的溫室蓋在周邊庭園,也是採用極細緻的柱子和極薄的玻璃,創造出與自然及植物彼此融合的空間。附帶一提,日本館每次都以極為奇特的品味與作法做出震驚世界的展示,即便並不是每屆都能獲得金獅獎,但二○○四年的「御宅族:人格=空間=都市」和二○○○年的「少女都市」,這兩個以次文化為題的展題皆獲得相當大的注目。

該如何面對大災害
日本館贏得的兩次金獅獎,都與大災害的內容有關。
一九九六年由磯崎新企劃的日本館,正好是阪神、淡路大地震的翌年,因此將受災地的瓦礫帶到現場,以「龜裂」作為展覽主題,因而贏得金獅獎。展館中,牆上貼著由宮本隆斯拍攝、已淪為廢墟的神戶照片,宮本佳明則擔任指揮,將瓦礫配置在地板上。後者在阪神、淡路大地震之後,將被判定為全毀的老家改造補強,以「ZenKai House(全壞之家)」重新甦醒而繼續延續其生命,並因這個作品而知名。在介紹新建築的國際展中,唯一展出「壞掉的建築」的日本館,或許反而因異樣的迫力吸引了目光。實際上,自明治時代開始輸入西洋建築的日本,便是在濃尾地震(1981)與關東大震災(1924)這兩起事件中,痛切領悟到自身與國外的地域條件大不相同。日本發覺,煉瓦(磚)構造所導致的災害實在太大,於是開始研究耐震構造,進而開拓出先端技術。對日本建築來說,地震無疑是難以切離的主題。



二○一二年,伊東成為日本館總策展人,以東日本大震災作為契機,回歸到建築的原點,提出「大家的家」這個構想,和年輕建築家一起構思,如何打造人們願意靠近聚集的集會所,並邀請受到國外高度注目的年輕建築家,像是藤本壯介、平田晃久和乾久美子等,以強大的陣容共同設計。就這樣,他們在受到海嘯侵襲而招致巨大災害的陸前高田,實現了「大家的家」,林立的柱子加上家屋造形的屋頂,展現出帶有原始姿態的新建築樣貌。此外,該地出身的攝影師暨寫真作家?山直哉,拍攝了受災後邁向復興之路的陸前高田,以巨大的環景照片布滿四周的牆壁。相對於磯崎從神戶運來瓦礫,展示出「建築的終結」,伊東則從陸前高田運來了作為建材的原木,以正面探索「建築之開始」的姿態,接受評價。日本建築在接納破壞與再生這個動態韻律的同時,也發揮了無與倫比的創造性。

谷口吉生的MoMA增改建
進入二十一世紀,日本建築家設計的物件開始在紐約登場。槙文彥在Ground Zero的再開發案中,讀取都市脈絡而設計了世貿中心四號樓(4 World Trade Center, 2013)。青木淳則是從名古屋開始設計了一系列Louis Vuitton商店後,接著操刀設計Louis Vuitton New York(2004)。此外,SANAA經手了以當代藝術為主題的新美術館(New Museum, 2007)。這棟建築遵照斜線限制,將箱子以前後左右偏移的積層式堆疊,創造出獨特外觀。用來展演藝術作品的大尺度美術館,除了可展現建築家的設計能力之外,也是展現無論是國家或企業這些贊助者之文化高度的重要建築類型。

尤其應該注目的是,谷口吉生因豊田市美術館(1995)等實績受到好評,在MoMA增改建案的競圖中,擊敗了Herzog de Muron與Bernard Tschumi等強敵,獲選為設計者,並於二○○四年完成。這是一棟充滿魅力的建築,以現代主義為基調,若在內部散步,隨處可窺見街上的風景或屋內的其他空間。一九二九年開幕的MoMA,是世界上第一座現代美術館,引領二十世紀的藝術潮流。也就是說,連這座最重要的現代美術館設計,日本建築家都能雀屏中選,獲得委託,可見日本建築家在國外確實享有相當高度的評價。



谷口吉生的父親谷口吉郎,是設計國立近代美術館與國立博物館東洋館的建築家。此外,谷口吉生曾拜丹下為師,也就是所謂的純種馬。他是美術館建築的名家,資生堂Art-House(1978)、土門拳紀念館(1983)、豬熊弦一郎現代美術館(1991)、國立博物館法隆寺寶物館(1999)等,都是他創造出來的傑作。他是那種若在日本逛美術館就一定會碰到其作品的建築家。近作就數二○一四年秋天開幕的京都國立博物館的平成知新館。那種意識到京都的格子型都市構造,做出南北軸都市尺度的設計感,恐怕連丹下都不是他的對手。讓建築倒影在前面的水盤,室內則有美麗浮動的光影映照其中,是谷口對其他美術館的共通設計手法。並沒有老掉牙的日本元素,卻能讓人感受到那是日本的空間,這就是谷口流的高招。

SANAA的羅浮宮朗斯分館
SANAA設計的羅浮宮朗斯分館(Louvre Lens),獲得二○一三年法國頒給優秀建築的圓規銀獎。這是二○一二年十二月,於過去以開採煤礦而繁榮的朗斯城所開幕的羅浮宮分館。一棟橫跨三百六十公尺,由五個四角形盒子以其邊角相連而成的簡單構築。在這個案子裡,隨處可見SANAA在宛如散發出透明感的金澤案裡所採用的經典設計手法的蔓延與擴散,但更精彩的是意識到與周邊地景的關聯性所做的環境設計。尤其是外牆的玻璃與鋁材所映照出來的風景,與常設展示室中以鏡面裝修的內牆產生映像效果,呈現出嶄新的空間感。常設館的展示手法也極具獨特性,觀看作品過程,宛如置身於六千年的時空旅行當中。在巨大的單一空間裡,不在牆上掛任何畫作,而是將包括繪畫與雕刻的所有物件,都像森林一般點狀散布,配置其中。

若仔細觀看,會發現牆壁與地板都不是直線,那緩和的曲面,為空間帶來細緻而微妙的曲折韻律。實際上,這棟建築物帶有反映地形高低差與支撐鐵軌支線之填土等基地條件的曲線。不過那並不是很明確的彎曲造形,亦不是為表現而做的曲線。不知道這裡有著非常細微彎曲的參觀者,恐怕只能在無意識的層次體驗曲線的效果吧。話說回來,在羅浮宮朗斯分館的競圖中,SANAA擊敗了哈蒂獲選為本案設計者。但在東京的新國立競技場競圖中,哈蒂設計宛如幽浮的方案則勝過SANAA。也就是說,他們是互為競爭對手的建築家,但在曲線的使用上,可說有著完全不同的思想與態度。另一方面,SANAA並不是以突顯曲線為目的。他們的思考在於,透過曲線和周圍的地景對話,融入環境,並為大空間帶來某種和緩的搖動與起伏。


?茂的龐畢度麥次分館
在法國的麥次市(Metz),?茂設計的龐畢度分館於二○一○年開幕。屋頂編織成木構網狀,擁有激烈的蜷曲造形,成為都市的嶄新地標。這是?茂將他在漢諾威萬博(2000)所設計的日本館屋頂,做進一步發展升級而成的結果。在宛如帽子的大屋頂下,有三條各為一百五十乘九十公尺的羊羹型量體,也稱之為Gallery Tube (展覽之管)做交叉堆疊層積而構成。然後以中央的六角形電梯塔加以連結這些發揮機能的空間。明快的交通動線,和?茂在銀座設計的海耶克商業大樓(Nicolas G Hayek Center,2007)相似。展覽之管朝向不同方位與角度,端部是玻璃大開口,大教堂與中央車站等都如繪畫般被切取下來,讓身在其中的人可以欣賞市街的風景。此案可說是?茂到目前為止,建築集大成的作品。

瑞士的Tamedia新總部,是七層樓高的木構造劃時代建築。?茂對於紙與木的執著,或者是可動的隔間、內部與外部空間的連續,都令人想起日本傳統建築的特徵,同時也都將現代技術組構到這當中而開拓出新的可能性。?茂是行動派建築家,以援助阪神、淡路大地震、四川大地震,以及世界各地的災害項目專案而知名。東日本大地震之後,?茂在女川町設計了以堆積貨櫃所蓋成的臨時住宅與新車站。二○一七年開幕,有如巨大帆船的巴黎音樂複合設施(La Seine Musicale),也是出自他的手筆。

MoMA的增改建、羅浮宮朗斯分館、龐畢度麥次分館,這些都是在國際競圖贏得優勝的項目。相較於日本的藝術尚未在世界藝術圈裡成為主流,日本的現代建築家卻已為世界藝術設計了好幾個極具代表性的箱子。而且,MoMA、羅浮宮和龐畢度都不只是單純的美術館,而是在導覽書上一定會出現、是世界各地觀光客非得造訪不可的場所。它們都展示了法國與美國的威信,可以稱之為超有名的品牌設施。日本建築家的設計能力備受肯定,原本應該讓國人感到榮耀才對,但遺憾的是,國內對於這樣的認識還非常低落。


關於本書的構成
本書基本上是針對每個世代做出切分,沿著時間軸來看待日本建築家在國外的活動。

第一部所列舉的是體驗了戰後高度經濟成長期、在一九二○和一九三○年代出生的建築家。具體來說便是丹下的門生,包括在美國學習現代主義的槙文彥與谷口吉生,以及現在仍舊持續發揮影響力、提出起源於日本的建築論、牽引了新陳代謝運動的明星黑川紀章,以及培育出強大人脈與網絡、以Fixer(調停人╱整合者)身分而無比活躍的磯崎新。

第二部則是統整以安藤忠雄與伊東豊雄等被稱之為野武士的一九四○年代出生的建築家,以及SANAA、?茂、隈研吾等,在全球化時代於國際飛翔的一九五○年代出生的建築家。

接著第三部的對象換成後泡沫世代。獲得注目的,包括在展覽會與教育活動上都獲致極大成果的一九六○年代出生的Atelier Bow-Wow與阿部仁史,再加上出道不久就開始在國外工作的一九七○年代出生的藤本壯介、石上純也等等。此外,在各個段落中間,也會各自再夾進一些能夠補足本書內容的隨筆散記,例如美國對日本建築的接受度,在殖民地化的亞洲的活動,以及大型組織設計事務所,以綜合技術力與高精密度施工見長的綜合營造公司的工作等等。此外,在本書最後,還附有日本建築家在世界各區域的作品表。

在進行這個企劃的過程中,我再一次察覺到,雖然有些著作在某些部分論及與本書同樣的主題,但意外的是,竟然不存在能夠俯瞰全覽全局的著作。因此,透過本書的閱讀,或許能夠更清楚而完整地了解,近代以來,日本的建築是如何前進國外,並獲得世界各國支持者的喜愛。


作者/五十嵐太郎 Igarashi Taro
建築評論.建築史家。東北大學研究所教授。1967年於巴黎出生。主要著作為《新宗教與巨大建築》、《關於現代建築的十六章》、《美的都市、醜的都市》、《現代建築家列傳》、《走在受災地時所思考的事》、《日本建築入門》等。曾擔任威尼斯國際建築雙年展2008年日本館策展人。獲頒日本2013年度藝術選獎新人獎。

譯者/謝宗哲
日本東京大學建築博士(2007)。現任Atelier SHARE(享工房有限公司)代表。前亞洲大學專任助理教授(2008?2015),並曾任教於交大建築所、東海建築系、中原建築系等建築名門。「Little People Architects」建築創作聯盟人,持續透過翻譯/寫作/旅行/策展的方式來分享、推廣當代建築藝術文化與生活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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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日本建築系譜,從閱讀《席捲世界的日本建築家群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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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和諧。我不喜歡妥協」/札哈˙哈蒂作品全集1976-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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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開世界現代建築》一探內部的空間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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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文字提供:原點出版/大雁出版基地
整理:王進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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