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AA形象與輪廓《HO!SANAA:妹島和世+西澤立衛的溫柔建築風景》
日本最具傳奇的建築俠侶
第一本貼近普立茲克建築獎二人組的專書 建築學者謝宗哲歷時十年書寫力作
從21世界金澤美術館、紐約新美術館到羅浮宮朗斯分館 成長歷程、創業起始、創作養分、旅行壯遊到作品風格 |
SANAA建築旋風,引發熱議
90年代以來,SANAA這對建築俠侶身上發生了許多令人心動的奇蹟,包括1993年受邀在紐約MoMA的輕構築中展出、2004年威尼斯建築雙年展贏得金獅獎、2010年妹島和世成為第一位贏得普立茲克建築獎的東方女性、2010年成為第一位受邀出任威尼斯建築雙年展總策展人的東方人暨女性建築家,21世紀的這十數年間,堪稱捲起了一陣屬於SANAA的建築旋風。
SANAA的建築究竟有何魅力與過人之處?為何他們能夠在國際建築強權環伺的競爭下,脫穎而出?此外,在建築圈,SANAA又是以什麼樣的姿態奔跑著?掀起這股充滿各種透明性與開放性建築旋風的妹島和世與西澤立衛,又是如何成為建築家的?
充滿傳奇性的兩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在伊東豊雄事務所的憂鬱階段,如何激發妹島的獨立之路?是什麼樣的觸動,讓大三時的西澤立衛放下電玩,開始義無反顧地投入設計?他們看似random、自由、浪漫的建築形態背後有著什麼樣的設計方法?他們究竟是如何做設計的?這樣的設計方法造就了什麼樣的妹島建築/西澤建築/SANAA建築?SANAA建築又究竟帶給我們什麼可期待的未來呢?
最傳奇的日本女建築師──妹島和世
妹島和世,這位看起來毫不起眼、嬌小玲瓏的日本女子,如何創造出這股風潮、又如何成為當代最具影響的女性建築師呢?而追隨著他的建築男子西澤立衛,又是如何從跟隨她、演化成合夥人的角色、並逐漸走出屬於自己的建築之路?基於以上好奇、也因為對於其白色美學上的偏好,筆者決定徹底地透過深度的典籍閱讀與實地建築體驗考察來勾勒出他們建築創作之路的軌跡。
SANAA 建築的輪廓 時代性:對於「沉重」的翻轉
「讓文學發揮存在式的功能,讓追求輕盈的歷程成為對於生命之沉重的對抗。」——伊塔羅?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
卡爾維諾在《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1985年的演講內容筆記實錄)中指出,「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中,苦澀地承認了「生命中不可逃脫之重」,這指涉著我們人類共同的處境。他認為……生活的重量來自壓迫;公私領域中,緊密壓迫的網將我們越纏越緊。從他的小說中,我們可以發現:我們所選擇並珍視的生命中的每一樣輕盈事物,不久就會顯現出它真實的重量,令人無法承受。」因此卡爾維諾在談「輕」的這個篇章中,巧妙地以希臘神話作出了寓言式的敘述「……逐漸意識到世界的沉重、遲滯、晦澀、昏暗,那些特質一開始便黏在寫作上,除非找出辦法閃躲。……整個世界都在硬化成石頭:這是一種緩慢的石化過程,……就好像沒有人可以躲過蛇髮女妖梅杜莎(Medusa)的冷酷凝視一樣。……為了砍下梅杜莎的腦袋,而不讓自己變成石頭,柏修斯憑藉最輕盈的東西:他靠風,他靠雲,只盯住憑間接視覺呈現的東西,也就是鏡面所捕捉的映像。」
若我們把建築也視為是一種藉由實際素材的建構所做的空間書寫,那麼將上面節錄的文字中的「文學」置換為「建築」,讓「生命」置換為「世界」甚或直接加以使用的話,會發現在整體脈絡上並無任何違和感。建築的發展伴隨著時代潮流與文明的演進,而呈現出屬於各個時期的樣貌與特徵。20世紀初的歐美世界在新材料技術的成熟,以及社會主義革命與人道關懷的背景下,使得建築捨棄來自古典樣式建築那份華美浮誇之裝飾的「罪惡」,並伴隨著新精神的呼籲及包浩斯運動高舉形隨機能的脈絡下,逐漸衍生出服膺機械美學、強調合理性的混凝土/玻璃盒子的這個所謂國際式樣建築=現代主義建築的定論;然而一直到20世紀中葉以後,當這些純粹幾何的方盒子難以解決建築中所囊括的各種複雜需求之際,隨而迎接了後現代主義思想的狂潮,使得建築不僅作為居住的載體,也成為各種學門與思潮爭相競逐言說的對象,被賦予各種符號與理論的標籤,層層疊加所積累而成的厚實之下,使得對於建築的認知、理解與論述在不知不覺中集結成「難以承擔之『重』」。但當背景繼續往世紀末推進,被稱為第三次產業革命的數位科技為這世界帶來速度與解放之下,時代再次有了對於輕盈與自由的渴望,而這個趨勢可以從1993年在紐約現代美術館MoMA的「輕構築展」(Light Constrution)策展論述內容看出端倪:
透明度和發光性再次出現在建築的詞彙中,光與「輕盈」已成為眾多當代建築師以及創作裝置藝術家的關鍵概念。這些設計師最近的作品回顧了早期現代結構中使用的透明材料,但他們引入了新的想法和技術解決方案。在這樣做時,他們通過置入遮蔽和照亮的元素,重新定義了觀察者和結構之間的關係。在這種輕盈的建築中,建築物變得無形,結構減輕了重量,外牆也變得不穩定,逐漸消失和模稜兩可。……雖然大部分工作都回顧了早期現代主義者如Ludwig Mies van der Rohe和Pierre Chareau有遠見的項目,但它也深受當代文化如電腦和電子媒體的影響。
該展策展人Terence Riley表示,「近年來出現了一種新的建築敏感性。在經過三十多年來關於形式問題的建築辯論下,當代建築師們正研究表面的性質和潛力以及可能在其中發現的意義。」
「大阪藝術大學藝術科學系館」;圖片提供/原點出版
在這場展覽中,許多建築結構都是用半透明玻璃或其他半透明材料包裹(例如塑料)、金屬網或薄雪花石膏,其物理特性允許一些視覺滲透,但與平板玻璃不同,它們擁有自己的無數美學特性。在這些構造中使用透明材料,表明了一種與過去經典現代主義項目截然不同的態度;這些作品通過多次表面反射,實現極端視覺複雜性。另外,有某些作品也透過將注意力集中在建築表面上,因而得以削弱整體形式的重要性。此外,電影、電視、影片和電腦螢幕也普遍存在於這些新建築中,代表了光、運動和資訊的獨特感受,都已經找到它們進入到建築裡的方法。
妹島和世在SANAA正式成軍之前就以初期代表作「再春館製藥女子寮」獲邀於這場輕構築展中亮相,可以說是在絕佳又無比正確的時機下,以另類的想法、輕盈的態式來承擔和化解屬於建築中的沉重(過去建築傳統中存在的任何束縛、慣性思考、偏見、甚或是由權威所樹立的絕對價值觀等等),而在這個屬於世界的建築舞台上展露頭角。現在回顧當時的這些紀錄,看出了從上個世紀末到新世紀、即將度過20個年頭的現在,的確是在時代巨輪的轉動下而對建築的發展動向帶來極為顯著的影響,而這樣的持續演化亦能從SANAA在2010年代以降所完成的三大建築案例中,看到清晰的軌跡。就筆者的觀察,初步至少可以找到以下這幾個特質:
令人耳目一新、並樂於親近的建築造形
建築的外觀造形顛覆了世人對於建築的既定印象。簡單來說就是不落入俗套,乾淨、俐落、清新而且可愛。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女性特質的SANAA建築,擄獲了人們的赤子之心而成為它們的粉絲。在SANAA的「魔法」之下,原本生硬而充滿陽剛之氣的建築,不可思議地卸下警戒的態勢而有了較鬆散的軟性形象,並且散發出溫柔的質感:這包括金澤21世紀美術館的「方圓之間:圓盤崁上方體」、洛桑勞力士學習中心的「切片起司:充滿孔洞的曲面」、羅浮宮朗斯分館的「漂浮方舟:隨著地形起伏、以邊角相連的方體果凍」。
讓人放鬆而感到自由的空間狀態
另一方面,前面SANAA三大建築案也因為建築空間帶有「輕盈」、「穿透」、「透明」、「開放」的質感,解放了傳統建築蔽體封閉的慣性,再加上建築順應地形在樓地板與天花板的起伏,讓人漫步其中猶如置身於自然環境的丘陵與原野般地放鬆與自由。以優雅的室內地景為建築的定義做出另類詮釋。這些嶄新的建築作為,替曾經深陷泥沼的建築專業領域注入了新鮮的氣息,讓人們惰性的慣習與僵硬化的觀念得到轉化而寫下新頁。
用壓克力作出布料般垂掛、以重疊手法設計立面的「DIOR 表?道」(左)、「羅浮宮朗斯分館」用霧面鋼板為立面,詮釋出另一種表層的映像性與詩意(左);圖片提供/原點出版
純粹而率真,放棄艱澀論述的設計取徑
SANAA的建築生產並不建立在學究式、艱澀難懂的建築言說上的構築。設計的發想往往來自於很單純的原因,有別於後現代主義時期那種非得在強大論述的加持下,方能獲得設計合理性的彆扭與慣習。妹島與西澤會坦承那樣的結果就是自己想操作的形;甚或是在面對被賦予的設計條件與實際狀況下之誠懇回應的結果。然後藉由製作無數的巨大模型來進行設計作業檢討,具備以試誤的方式來追求理解的真誠姿態。
於是可以說SANAA建築的存在,顯然提供了一種另類思考建築的途徑,毫無疑問地替這個有著高牆而難以靠近、猶如聖城般的堅實堡壘解除了封印,讓全世界都期待著能夠一窺在那之後所擴展與蔓延、帶著無限想像與潛力的建築新世界。接下來,就與筆者一起行到水深之處,細說從頭,一起來探索屬於SANAA建築的內在奧祕,與它們為生活帶來的福音、以及對於這個時代所做出的禮讚吧。
藉由建築關鍵字下的形象分析
1?表層──透明/ 映照/ 反射
SANAA的建築雖然被認為是比現代主義還要透明的空間,但主要的目標仍在於創造出不同透明度的表層。例如最具代表性的便是用壓克力做出布料般的垂掛,並以重疊手法表現立面設計的DIOR表參道(2003),這種在透明玻璃表層上細膩的操作。
另外,如同過去菲力普?強生(Philip Johnson)提到,玻璃為「每五分鐘就會在表情上產生變化的高價壁紙」那般,SANAA也大量利用變形的玻璃來構築空間量體,例如妹島的犬島家計畫(2010),將整個島打造為藝術村,一系列作品都呈現出不同表情的立面。因此,SANAA的建築,如同丹?格雷厄姆(Dan Graham)的藝術作品那般,有時候在扭曲的同時,也取進了周遭變化的景色,出現極具映像性的畫面。
以透明玻璃牆重疊的Toledo美術館玻璃展館(2006),可說是SANAA操作透明性的一個里程碑。玻璃的外牆映照出周遭情景,此外還引起透明內牆之間的亂反射。由映像性的面所堆疊積層的空間,實像與虛像混合在一起,失去了慣常經驗中的深度感。這和單單看起來具有穿透性、「X光寫真般的透明性」的現代建築不同,來自於對玻璃這個素材帶有多義性性質之心得所呈現出「具有深度的透明性」,標誌出SANAA建築的特徵。至於在羅浮宮朗斯分館(2013)使用霧面鋁板作為立面,則詮釋出另一種表層的映像性,以及宛如隱沒於環境中的詩意;而在New Museum(2007)與仲町Terrace(2015)使用擴張網作為第二表層,則可視為另外一種演繹,是在複合層次下產生的現象式的透明性嘗試。
「New Museum」與「仲町 Terrace」使用擴張網為第二表層;圖片提供/原點出版
2?地形/地景(Landscape)
地景介入建築時,經常是用來增加具有魅力之自然風景的純度。然而,SANAA的意圖並不在於創造出和周遭環境之間的競合或和諧關係,也不是為了能因此和都市相互依偎,而是為了導引出一種與都市之風景大不相同的空間,以這概念來處理地景。
可被定位為首度與地景結合的作品——岐阜multimedia工房(1996),當中將五公尺的量體填埋進地底。只在地表露出一點點建築物表情的做法,為校庭與彎曲的屋頂帶來一體感與連續性。於是,也可以從屋頂進入到這棟建築物內部。建築在傾斜地的「金澤21世紀美術館」(2004),則是填上地面比較低的部分,為了不讓這個巨大的圓形量體帶來壓迫感下了很大的工夫。為了不讓周遭的都市空間與美術館基地產生斷絕,基地周圍沒有任何圍牆的這件事也頗耐人尋味。
首度與地景結合的「岐阜multimedia工房」,為校庭與彎曲屋頂帶來一體感與連續性;圖片提供/原點出版
在勞力士學習中心(2010),使用了斜面與有機的曲線,是一種嘗試引誘身體產生有趣姿勢與動作的設計手法。而豐島美術館(2010)與千住博美術館(2011)等案,建築和地景的境界已不復存在,而是融合在一起。SANAA的地景並不僅僅是都市的餘白或對自然的參與,而是和建築結合、融入自然環境中,並對空間的公共性以及當代建築進行再定義。
「勞力士學習中心」使用了斜面與有機曲線,嘗試引誘身體產生有趣姿勢與動作(右);圖片提供/原點出版
3?空間計畫(Program)
建築物的任務,以牆壁將設定好的人們之行為作出區隔,並以方便使用為前提,進行「分節(articulation)」。SANAA藉由Program,圖解操作手法有其獨到之處,因此也曾經被伊東豊雄稱為「Diagram Architecture」。
這當中最經典且具代表性的案例,是妹島和世的再春館製藥所女子寮(1991),個人空間被壓抑到以四人為一組之臥室的最低限度,至於每三個房間設立一套衛浴設備則分散配置在寬廣的共用空間當中。這個案子的策略不是去充實個別的寢室,而是在分解各種機能的同時,試圖獲得只有八十人一同聚集才能得到的空間豐富性。同樣地,妹島的岐阜縣High-Town北方住宅(2000),居住單元不是一個家族(=住戶),而是以一間房間為一個單位,嘗試多樣化的組合,以脫離既有的nLDK型平面為主要目標。由於建築物的深度很淺,因此這樣的空間組織與構成就直接呈現在立面表情。
另外,SANAA首次贏得海外競圖的Stad Theatre(2006),是將所有機能作為房間並列,瓦解了房間、走廊、以及小中大型演藝廳這些空間的優劣與差別。若借用建築家青木淳的話語來說,便是:「沒有走廊、從房間到房間無限連續在一起的萬花筒」(《新建築》,2000 年5 月號)。SANAA隨著每個不同的設計案而採取不同策略,將制式化的建築類型解構、重新編輯組裝,得以催生出新鮮的建築。
4?堆疊(Stacking)
Stacking,指的是疊砌、堆疊。SANAA的作品,本來就以單一樓層的建築物居多,兩層以上的建築相當少。最早期的Stacking作品,即是妹島和世的Small House(2000),是按照樓層來區分Program,計算出各自需要的面積,堆積疊砌起來。就一般的建築來說,通常是整合全部的量體之後,再分割成各個空間。不過這個案子卻針對立即性的需要,再附加上某些部分,因而引導出想像不到的整體形象。
Dior表參道(2003)與德國礦業同盟設計管理學院(2006)這兩個案子,雖然有同樣尺寸的平面,它們卻疊積為不同高度的量體。之後,New Museum(2007)則是以高度與面積都不同的量體,利用錯位堆疊組裝而成。
由妹島設計的豐田市生涯學習中心逢妻交流館(2010)、以及SANAA的New Museum,雖然各樓層的樓地板面積都不相同,卻做出了將同樣高度之量體,一點一點地錯位/位移這樣細微的操作。也就是說,從「改變樓高」這個縱向式操作轉移到錯位的橫向式操作。因此就算是Stacking手法,也可說是平面的設計。此外,這也可以算是SANAA把空間與Program在每個樓層完結的手法,轉為上下樓層、發生錯位下,依然具備密切關係之建築的具體變遷。
妹島和世最早期的 stacking作品——「Small House」(左)、妹島設計的「豊田市生涯?習中心逢妻交流館」, 再次運用了New Museum相同高度量體一點一點地錯位的設計(右);圖片提供/原點出版
(更多建築關鍵字下的形象分析,請見本書《HO!SANNA》)
作者簡介
謝宗哲
日本東京大學建築博士(2007)。現任Atelier SHARE(享工房有限公司)代表。前亞洲大學專任助理教授(2008─2015),並曾任教過交大建築所、東海建築系、中原建築系等建築名門。「Little People Architects」建築創作聯盟人,曾擔綱策劃「台日新銳建築交流展:自然系」(2012年)、「Home 2025:想家計畫」(2016),並受邀出任南方建築三年展(2019)策展人。持續透過翻譯/寫作/旅行/策展的方式來分享、推廣當代建築藝術文化與生活美學。 譯有《席捲世界的日本建築家群像》、《日本建築的覺醒》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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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HO!SANAA:妹島和世+西澤立衛的溫柔建築風景
作者:謝宗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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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提供/原點出版
編 輯/王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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