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巴黎][瓦礫]留學生日記-法式多語症

圖片說明：二月的冷天，露天咖啡館依然熱門...的聊天

就在我們站起來準備離開飛機時，這位從吉隆坡開始，在十三個小時的航程裡陪我聊了至少八小時話的法國男子問道，時間那麼早，你要怎麼去巴黎呢？我搖搖頭表示進機場再說。沉思許久之後，他用依舊生澀的英文說：「我有個提議，我的母親要來機場接我，我可以借她的車載你去巴黎，這樣好嗎？」

那是我開始留學之旅的第一天，一月一日凌晨。等我幾年後從外省來到巴黎，才知道原來地鐵在新年總是24小時開放。

圖片說明：還不知道鞭炮厲害就來看熱鬧

法國人熱愛溝通。我在完全不會法文的狀況下到了這裡，發現要找人說話真是毫不費力。在讀語言的小城裡，不只路上見到人必會打招呼，有時還要應付各種好奇的詢問。上了火車、到了餐廳、走到市場、進了店家，總會遇到熱切的眼神等著開啟對話。朋友相約吃頓飯可以吃到半夜，到公園野餐多半耗掉一整個下午，去咖啡廳也註定要消磨好幾小時，若是談得熱鬧，連鄰桌都會加入對話。我有時會想，這或許就是在法國觀光和生活之間最大的差別，在這裡，語言織成一張綿密的網，沉默很少是個選項。但其實這樣想也不對，因為法國人其實並不在意你究竟能講多少話。他們會幫你接上斷了的句子、放慢速度、加上手勢、從包包裡掏出各種生活教材。我曾經在一小時的旅途中聽一個年輕人滔滔不絕的「對話」，從車票使用方式、喜歡的各種奇幻小說（當然包括編年史簡介與實物展示）到參加的教會夏令營課程內容，自己全程說了大概不超過十個文法倒錯的句子。在讀了好幾年社會學之後，我才發現「社會連帶」的概念竟然可以有這麼扎實的呈現。

圖片說明：警察也是需要聊天的

圖片說明：音樂遊行隊伍以及後面跟著跳舞的群眾

圖片說明：反核遊行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聊天

跟著母子從機場下了高速公路，我意外地被載到郊區一棟兩層樓有院子的小房屋。母親說她得先開車到附近去餵馬，於是多少帶著一點疑惑的我就帶著行李和兒子進了廚房。桌上和流理台堆滿了她剛才詳細描述過的除夕派對殘餘，有一公尺長的甜點盤、好幾個大燉鍋、數之不盡的酒杯，和四處散落的沙拉菜葉。當下已經集滿十五小時的聊天夥伴笑著說他等會就可以載我進城，這個提議只是希望向我展示一下法國人的熱情好客而已。我看了一下周圍，想說那真的還蠻到位的。

當然在愛抱怨的法國人眼裡，還是帶著人心不古的不滿足感。外省的年輕人抱怨著首都人情冷淡，心機算盡；老學生說著法國傳統的集體主義早就式微；隔鄰的獨居老人囁嚅抱怨著我都不肯去他家吃飯；文化史講師說在他小時候的巴黎，每棟公寓都有專人看管門房，好天氣時每個門房都會張開椅子坐在門外閒聊搭話，八卦消息可以就這樣從城市的一端傳到另一端。

但儘管如此，法國人的日常家居生活卻出奇地安靜。不只在外省，就算是現在我住的這條位處市區，滿是酒吧餐廳等店家的路旁，只要是公寓背對著馬路的一側，就靜得常可以清楚聽見鄰居對話聲。

於是在聊了一個多小時，順道經過一場房屋導覽之後，已經徹底了解我來法國全盤計畫的男子，終於成功坐上了駕駛座。出發前他只看了一眼網路地圖，理所當然我們很快就迷失在目的地附近的郊區街道中。我們開到路旁問了一位太太，她想了一會，自行攔住一位先生再問，情勢很快演變成三個人站在街邊的社區地圖旁討論關於這個地址的重要議題。我有點尷尬，因為其實我已經認出路線，就說不然我先下車吧，從這裡走很快就到了。

年輕人說，不不，我可以載你去，他們應該很快就弄懂了。接著他有點憂慮地看向正熱烈討論的人們，喃喃自語說，真希望他們快點，不然我就要趕不上去馬賽的飛機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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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瓦礫

「寡聞鮮行，寥無旨趣，曲殊無高處，傲物晦生荒」
旅居巴黎，是個博士生。一個人住在移民區邊緣，家裡莫名成為留學生貓中途。朋友皆稱「巴黎土地公」


部落格：讀稱戲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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