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房子蓋好是基本態度／訪2020實構築策展人劉克峰及總策畫邱浩修
By 欣建築2020/04/28
左為劉克峰老師，右為邱浩修老師；攝影／吳宜晏時間：2020年3月10日
地點：東海大學建築系系館
受訪
邱浩修／2020實構築展總策劃人（內文簡稱邱）
劉克峰／構造詩-2020實構築策展人（內文簡稱劉）
採訪：王進坤（內文簡稱王）
攝影：吳宜晏
已成為記錄台灣建築發展重要指標的「實構築」展，自2009年創辦至今已到第七屆，是創立十年後再次返回台中舉辦。本屆更恰逢東海大學建築系創立六十周年，經實構築學會與東海大學建築系討論後，決議共同合作舉辦系列活動。此次專訪總策畫邱浩修及主展「構造詩」策展人劉克峰，談談本屆實構築的策展核心。
註：原定2020年5月3日(日)閉展的實構築展，將延期展出至5月17日（日）
2020實構築展場；攝影／原間－朱逸文王：請劉克峰老師談談對實構築的看法？
劉：2009第一屆與2010第二屆實構築展，皆由羅時瑋老師擔任策展人，第二屆委任我擔任展場設計，因此東海建築系與實構築的關係一直很密切。在實構築發起人廖明彬（清水建築工坊主持人，以下簡稱廖董）心中，把房子蓋好是實構築最基本的態度，蓋好就不會衍生新的問題。本屆策展初始，我提出「混血」的概念，舉王銘顯建築師的「鴻根雅筑」為例，其營造廠擊壤營造是黃明威建築師成立的，這代表建築師為了蓋好建築，願意跳下來把事情做好。而廖董除做營造外也開始涉入設計，是從後面（營造）往前（設計）做，涵蓋所有層面，混血是這時代的特質。
今日許多建築師開始講究構造，這必須跟營造廠合作才能達成。實構築的定義是三方（業主、建築師、營造廠）緊密合作，這三個圓是交集而非分開的，因只要有一個沒跟上，就無法做出好建築，而營造是最後關鍵的一步。台灣設計師面臨的困境是設計時，因不知會由誰來建造，無法掌握該營造廠的施工水準，導致成功率很低。
2020實構築展場；攝影／原間－朱逸文王：與優良營造廠合作的好處在哪？「混血」是台灣為解決問題而出現的特殊情況，還是全球建築發展的趨勢？
劉：這並非全球發展的趨勢，是為解決問題而出現的方法，比如楊秀川（楓川秀雅建築室內研究室主持人）就勸說長期配合做室內的木工，改做建築模板工，因模板做到精細時，放樣跟精準度與室內是一樣的。好師傅不願做建築，很大的原因是要風吹雨打，比室內辛苦許多，故要找合適的師傅或營造廠，常被迫要自己主動去培養。
與好營造廠合作能把細部發展更好，簡單說建築師的細部只能做一半（紙上），須到現場才能做另一半，若營造廠說這不行，建築師的細部就會倒退，只能簡化甚至無法做，一來一往相差很大。
2020實構築展場；攝影／原間－朱逸文王：業主、建築師、營造廠各要做到什麼程度才會交集到？
劉：要做好建築說來簡單，但建築師從取得案子、完成設計、發包給營造廠，到開始建造，過程中必須克服每一個問題，要奮鬥到最後才可能有好結果，非常耗心力。業主則必須有心，這不只是預算充裕，舉丁尺建築的作品「大和頓物所」為例，雖然預算不高（約六百三十萬），但業主信任建築師，建築師也認真把每件事情執行到位，因此完成後可看到新舊材料怎麼接合、怎麼處理斷水等的組合關係，而這仰賴營造大禾工程的現場執行。
丁尺建築「大和頓物所」；攝影／原間－朱逸文「鴻根雅筑」的舊建築只剩立面那道牆，業主授權建築師從法規、文資等面向去長出新空間，在有限的預算（一千五百萬）中，王銘顯用最小的動作得到最大的效果，成功主因在於他經驗豐富，分寸掌握極佳，並從頭貫徹到尾。嶼山工房近年在新竹的一系列實踐，很難想像若換別的團隊是否還能執行到如此透徹。以上例子都是因建築師意志夠堅定，才讓業主及營造廠願意配合共同完成。此次收錄多件位於新竹市的公共工程，就是因近年市政府盡責扮演好業主的角色，市長林智堅每週親自主持會議，遇到問題馬上處理，解決過往公部門效率不佳的問題。
嶼山工房「新竹轉運站風雨走廊」；攝影／原間－朱逸文
嶼山工房「新竹轉運站風雨走廊」；攝影／原間－朱逸文營造廠的角色，可舉洪育成（考工記工程顧問主持人）的「台南仁德李公館」為例，建築採用CLT（Cross-Laminated Timber，又名為縱橫多層次實木結構積材）是屬於新的建造工法，加上木構造在台灣不普及，造價相對高許多，但業主信任他，願意找專注木構造的德豐木業擔任營造，才能在有健全的工班下進行施工，使工地現場乾淨且組裝精度高。
考工記工程顧問「台南仁德李公館」；攝影／原間－朱逸文王：「構造詩」的由來？原架構「混血的詩意」中，指出詩意包含構造與空間、構造與混血、構造與新舊等主題，其涵義是什麼？
劉：因「混血」太像是身分，無法延伸談技術跟藝術，所以才改為「構造詩」。這次展出的作品兼顧以下五種特質：一是公共性，只要人能到建築內就具有公共性，好建築是國民美學教育的優良示範。二是文化內涵，透過構築的表現，能在哲學意義上討論「住居存在」的概念，且建築在地方存在久後，也會成為地區文化的一部分。三是一組材料詩，建築瑣碎的事相當多，但透過處理細節、造型組合、肌理等，是可達到美學高度，這過程如同編寫一首詩。四是混血精神，是多重身分的疊合。五是技術與藝術的雙重意義，好建築不會只解決機能，還須兼顧美觀，而其成因是架構在正確的構築跟施工邏輯上，所以技術跟藝術是相輔相成。
黃明威建築師事務所「嘉義市立美術館增改建工程」；攝影／原間－朱逸文
黃明威建築師事務所「嘉義市立美術館增改建工程」；攝影／原間－朱逸文舉「嘉義市立美術館增改建工程」為例，前身是建於1938年的嘉義支局廳舍，因身分改變（構造與混血），原空間不符合新的使用需求而須進行改建，黃明威建築師在補強及增加結構的同時擴張空間（構造與空間），為解決老房子結構的載重問題，用鋼構、CLT來減輕重量，並增加外牆包覆（構造與新舊），同時兼顧了三個主題。而使用超過30年的屏東圖書館也是因機能增加而改造，張瑪龍及陳玉霖兩位建築師在原本的結構上，將其內外部及出入口方向進行修改，在拉皮外增加空間，複雜程度也不低。
材料的混合則如九典聯合建築的「豐泰文教綠園區」，使用需求是工廠跟教室，建築師採用乾式磚造，背立面則用金屬拉網，在材料做許多嘗試，來反應建築須兼顧基金會、工廠、表演廳及農民推廣教育等多重身分的狀態。透過這次策展，發現年輕建築師在構造的掌握，與營造廠的關係及業主的溝通上，整體比前一個世代好，也反應世代正在交替。
九典聯合建築師事務所「豐泰文教綠園區」；攝影／原間－朱逸文
九典聯合建築師事務所「豐泰文教綠園區」；攝影／原間－朱逸文邱：劉老師提出的「構造詩」，與前幾屆策展人的不同之處是採多面向的角度，並非找把純粹性做到完整的作品，而是把當下對構築有看法，並嘗試推到極致的作品都邀請進來。多面向與單一面向有各自的價值，此次刻意展現不同世代詮釋各自對構築的理解，如何應用在身分、新舊、材料、基地等混雜的狀態中。
哈塔阿沃設計「風月之屋」；攝影／原間－朱逸文
哈塔阿沃設計「風月之屋」；攝影／原間－朱逸文王：本次展出的22件作品中，8件是政府公共建築案，6件是住宅案，數量上公共建築似有些少，住宅案則有增多，請談談挑選的過程？
邱：公共建築少的關鍵的原因，是許多優秀的建築師退出公共建築競圖，或最後完成結果不盡人意。
劉：這幾年公共建築確實不好挑，我觀察目前好建築師只參加兩個地方政府的比圖，分別是基隆市跟新竹市。在台灣做公共工程案，建築師往往要奉獻到很高的程度，因要花費很長的時間，而時間只要一長就是虧錢，若能蓋出好作品就算了，往往公共工程的營造水準又不佳，當花這麼長時間卻蓋不出好建築時，為何要去參加？且公共性也不只存在政府的公共工程中，本次挑選的部分私人建築也具有公共性，比如教會、大和頓悟所、豐泰文教綠園區等都是。
田中央聯合建築師事務所「新竹關埔國小」；攝影／原間－朱逸文王：那居住類型的作品占比頗高，有特殊的涵義嗎？或反應當代台灣構築發展的趨勢？
劉：沒有特別要突顯住宅類型，因建築師本身也有專攻的方向，比如洪育成、黃介二兩位的作品就多是住宅。不過住宅的面積小，設計密度及營造品質的要求都高，工期也不短，因此設計住宅其實不賺錢，要做好也不容易。
邱：我正面的看待這現象，因日本單棟住宅是建築師表現的重要舞台，也是跟世界宣告日本建築特色的重要類型，因此台灣往這方向邁進，透過住宅來面向大眾，當每個人都對自己住宅有期待時，不但能提升居住品質，透過好住宅的組成也具有公共性。
行一建築?彭文苑建築師事務所「山嵐居」；攝影／原間－朱逸文
行一建築?彭文苑建築師事務所「山嵐居」；攝影／原間－朱逸文王：劉老師在2016年時擔任三棲故事「讀／獨宅」（談中國大陸、香港、台灣三地住宅議題，主策展人為李亮聰）的台灣策展人時，當時的住宅面貌，跟今日有不同嗎？
劉：「讀／獨宅」是香港中文大學找東海大學合作，也是我與邱浩修老師負責。當時參展的中國跟香港作品，呈現出非常乾淨的現代西方潮流，尤其是香港因為他們的業主都是非常有錢的富商，生活層級跟台灣完全不同。我理想中台灣住宅樣貌是黃聲遠的「三星張宅」及葉熾仁的「Naked Cabin」，是如同從台灣土地長出來的，所以我用此來與香港及中國對話。當時台灣的建築師已開始重視在地性，很自然會處理地域議題，所以沒有刻意當標準挑作品，但實構築展本身的面相較多，不只談文化上的差異，更要展現構築上的激進、實驗及前衛性。
比如黃介二的「寶山陳宅」已開始擺脫田中央的系統，自然的去處理跟業主、地形、基地的關係，最後完成的樣態很有機，建材上雖延續田中央系統的材料，如抿石子、紅磚、木頭及鐵件等，但不同的是他將材料混構在一起，讓材料與環境相對應，走出自己的風格。
和光接物環境建築設計「寶山陳宅」；攝影／原間－朱逸文
和光接物環境建築設計「寶山陳宅」；攝影／原間－朱逸文王：劉老師自第二屆就參與實構築至今，這十年來感到最明顯的變化是什麼？
劉：以前實構築展會進行材料的分類，分為RC類、木構類、金屬類等，所以展示也會分成這三類，比如洪育成做木構、廖偉立做RC、黃明威做金屬，但這幾年清水模開始普遍，幾乎每個案子都有清水模，也就不會有清水模RC的分類，而是混合在一起。舉曾泊銘建築師的「歷史建築將軍村」為例，在這具有文資身分的改建中，他運用清水模、耐候鋼、木桁架等不同工法混構且彼此關係分明，代表今日材料的開放性跟精細度已開始普遍化。只花十年的時間，台灣就已不需做材料的分類，進步之快是我感受最大的變化之處。
曾泊銘建築師事務所「歷史建築將軍村開放圖書資訊園區」；攝影／原間－朱逸文
2020實構築展場；攝影／原間－朱逸文【策展人簡介】
邱浩修／東海大學建築系副教授兼系主任
哈佛大學設計學院設計博士，專長為數位設計與構築、虛實整合互動空間設計、當代建築評論，過去幾年教學研究與設計實踐，致力於探索持續進化的當代數位技術，如何在全球與在地的社會文化與建築產業脈絡下，從概念到實踐挖掘出新的設計觀點、設計方法與應用理論。
劉克峰／東海大學建築系專任助理教授
>策展
2016「讀/獨宅」兩岸三地建築展台中孵空間／香港、上海
2016「YOYO-莎士比ya」／市役所，台中
2017「市長」／市役所，台中
2018 「陽羨書生」／水色藝術中心，台南
2019「一個假想的電影劇本《天堂門》(Tannhäuser Gate)」臻品29周年建築與藝術策劃展／台南
>競圖策畫
2015「刺客列傳_文學展示設計」學院校室內設計系/空間設計系學生競圖大賽
2018「水- 逆行/ 職人所空間建築競圖」水色藝術工坊主辦
【展覽資訊】
>2020實構築
總策劃：邱浩修
顧 問：羅時瑋
主 辦：實構築學會、文化部文化資產局
協 辦：東海大學建築系、成功大學建築系、逢甲大學建築專業學院、台灣科技大學建築系、大葉大學建築研究所暨空間設計學系、木之家的種子研究會
合作媒體：欣建築
>2020實構築─構造詩
策展人：劉克峰
日 期：2020年3月21日至5月3日（延至5月17日閉展）
時 間：10:00-18:00（每周一休館）
地 點：文化部文化資產園區國際展演館
地 址：台中市南區復興路三段362號
>東海現代性─陳其寬建築文件展
策展人：郭聖傑、邱浩修
日 期：2020年3月28日至5月3日（延至5月17日閉展）
時 間：10:00-18:00（每周一休館）
地 點：文化部文化資產園區國際展演館
地 址：台中市南區復興路三段362號
>2020實構築學生工作營─向OO學習
策展團隊：木之家的種子研究會+范承宗
指導師資：陳建同、劉字禎、蕭俊碩、蔡孟廷、賴明正、龔紋莎、陳冠帆
地 點：文化部文化資產園區國際展演館
地 址：台中市南區復興路三段362號
【延伸閱讀】
>用時間跟空間與台灣當代建築師對話／訪2020實構築總策劃邱浩修，平行展策展人謝宗諺及郭聖傑
>構築是一組材料詩／「構造詩－2020實構築」策展宣言
>向OO學習／2020實構築學生工作營
>東海現代性─陳其寬建築文件展／2020實構築平行展
>從觀察者的視點看見空間詩學／2020實構築展場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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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 影／吳宜晏、朱逸文（原間攝影）
撰文編輯／王進坤
校 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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